資治通鑑
卷八 【秦紀三】起昭陽大荒落(癸巳),盡閼逢敦牂(甲午),凡二年。
二世皇帝二年(癸巳,前二O八年)
- 二年,冬,十月,泗川監平將兵圍沛公於豐,泗川郡卽泗水郡。秦,郡置守、尉、監。文穎曰:秦時御史監郡,若今刺史。平,人名。沛公出與戰,破之;令雍齒守豐。雍,於用翻,姓也。《風俗通》:雍姓,周文王子雍伯之後。十一月,沛公引兵之薛。泗川守壯兵敗於薛,走至戚;沛公左司馬得殺之。壯者,泗川守之名。班《志》,戚縣屬東海郡。《括地志》:沂州臨沂縣有戚縣故城。戚,如字,如淳將毒翻。余以地理考之,沛郡之與東海相去頗遠,壯兵敗而走,未必能至東海之戚。班《志》,沛郡有廣戚縣。章懷太子賢曰:廣戚故城在今徐州沛縣東,恐是走至廣戚之戚也。師古曰:得者,司馬之名。貢父曰:得殺之者,得而殺之;《漢書》多以獲為得。司馬掌兵,周之夏卿。春秋之時,晉置三軍及新軍,各有卿、佐,復置司馬以掌軍中刑戮之事;後復分為左、右;又其後也,軍行有軍司馬、假司馬;下至部曲,有候,有司馬。
- 周章出關,止屯曹陽,晉灼曰:曹陽亭在弘農東十三里,魏武改曰好陽。師古曰:曹水之陽也。其水出陝縣西峴頭山而北流入河,今謂之好陽澗,在陝縣西四十五里。《括地志》:在陝州桃林縣東十四里。二月餘,章邯追敗之;復走澠池,敗,補邁翻。復,扶又翻。十餘日,章邯擊,大破之。周文自刎,軍遂不戰。刎,扶粉翻。
吳叔圍滎陽;李由為三川守,守滎陽,秦滅周置三川郡,其治所當在洛陽;由蓋守滎陽以扞楚。宋白曰:秦立三川郡,初理洛陽,後徙滎陽。叔弗能下。楚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:「周章軍已破矣,周章,卽周文。秦兵旦暮至。我圍滎陽城弗能下,秦兵至,必大敗,不如少遺兵守滎陽,遺兵,留兵也。少,詩沼翻。悉精兵迎秦軍。今假王驕,陳涉之自王也,以吳叔為假王。不知兵權,不足與計事,恐敗。」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,師古曰:矯,託也,託言受王令也。獻其首於陳王。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,以為上將。
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,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,周宣王狩于敖。《左傳》:晉師在敖、鄗之間。《後漢志》:滎陽有敖亭,秦立敖倉。孟康曰:敖,地名,在滎陽西北山上,臨河有大倉。與戰;田臧死,軍破。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,破之,李歸等死。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,師古曰:郯,東海縣,音談。《索隱》曰:非也。此時章邯軍未至東海,此郯別是地名;或恐「郯」當作「郟」,郟是郟鄏之地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郟是春秋時郟地,楚郟敖葬之,今汝州郟縣城是。鄧說,陽城人。陽城,河南府縣,與郟縣相近,又近陳。余按《索隱》以為河南之郟鄏,《正義》以為汝州之郟;時章邯兵至滎陽,則已過郟鄏而東矣,《正義》之說近之。章邯別將擊破之。銍人伍逢將兵居許,伍,姓也。春秋時,楚有伍舉、伍奢。許,春秋許子之國,班《志》屬潁川;魏文帝改曰許昌;唐為許州。章邯擊破之。兩軍皆散,走陳,陳王誅鄧說。
- 二世數誚讓李斯:「居三公位,如何令盜如此!」數,所角翻。誚,七笑翻,責也。秦以丞相、太尉、御史大夫為三公,漢因之。李斯恐懼,重爵祿,不知所出,乃阿二世意,以書對曰:「夫賢主者,必能行督責之術者也。《索隱》曰:督者,察也;察其罪,責之以刑罰也。故申子曰:『有天下而不恣睢,恣,資二翻;睢,香萃翻,謂肆情放縱也。命之曰「以天下為桎梏」者,無他焉,不能督責,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,若堯、禹然,故謂之桎梏也。』桎梏,械也;在足曰桎,在手曰梏。桎,職日翻。梏,姑沃翻。夫不能修申、韓之明術,行督責之道,專以天下自適也;而徒務苦形勞神,以身徇百姓,則是黔首之役,非畜天下者也,何足貴哉!故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斷於上,斷,丁亂翻。則權不在臣下,然後能滅仁義之塗,絕諫說之辯,犖然行恣睢之心犖,呂角翻。而莫之敢逆。如此,羣臣、百姓救過不給,何變之敢圖!」二世說,說,讀曰悅。於是行督責益嚴,稅民深者為明吏,殺人衆者為忠臣,刑者相半於道,而死人日成積於市;秦民益駭懼思亂。
- 趙李良已定常山,去年,趙王使李良略常山。還報趙王。趙王復使良略太原;至石邑,秦兵塞井陘,未能前。班《志》,石邑縣屬常山郡,井陘山在西。塞,悉則翻。陘,音刑。秦將詐為二世書以招良。良得書未信,還之邯鄲,益請兵。未至,道逢趙王姊出飲,良望見,以為王,伏謁道旁。王姊醉,不知其將,將,卽亮翻。使騎謝李良。李良素貴,起,慚其從官。拜謁而起,顧從官而慚也。從,才用翻。從官有一人曰:「天下畔秦,能者先立。且趙王素出將軍下,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,請追殺之!」李良已得秦書,固欲反趙,未決;因此怒,遣人追殺王姊,因將其兵襲邯鄲。邯鄲不知,竟殺趙王、邵騷。趙人多為張耳、陳除耳目者,以故二人獨得脫。以故者,以此故也。
- 陳人秦嘉、符離人朱雞石等起兵,圍東海守於郯。「陳」當作「凌」;《陳勝傳》作「凌人秦嘉」。秦,姓也;春秋時,魯有秦堇父。班《志》曰:東海郡,漢高帝置;應劭《註》曰:卽秦郯郡。余按裴駰所云三十六郡,本亦無郯郡,漢東海郡則治郯耳。陳王聞之,使武平君畔為將軍,監郯下軍。秦嘉不受命,自立為大司馬;惡屬武平君,惡,烏路翻。告軍吏曰:「武平君年少,不知兵事,勿聽!」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。
- 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、董翳佐章邯擊盜。時章邯為上將,將兵東討,故使欣為長史以佐之。據《項籍傳》,翳為都尉。《姓譜》:飂叔安裔子董父好龍,帝舜嘉焉,因賜姓董。章邯已破伍逢,擊陳柱國房君,殺之;又進擊陳西張賀軍。陳王出監戰。張賀死。監,古銜翻。
臘月,張晏曰:秦之臘月,夏之九月。臣瓚曰:建丑之月也。師古曰:《史記》云:胡亥二年十月,誅葛嬰;十一月,周文死;十二月,陳涉死:瓚說是也。陳王之汝陰,之,往也。還,至下城父,師古曰:下城父,地名,在沛郡城父縣東。劉昭曰:汝南山桑縣,故屬沛,有下城父聚。父,音甫。其御莊賈殺陳王以降。降,戶江翻。初,陳涉旣為王,其故人皆往依之。妻之父亦往焉,陳王以衆賓待之,長揖不拜。妻之父怒曰:「怙亂僭號,而傲長者,不能久矣!」不辭而去。陳王跪謝,遂不為顧。客出入愈益發舒,言陳王故情。或說陳王曰:「客愚無知,顓妄言,輕威。」陳王斬之。諸故人皆自引去,由是無親陳王者。陳王以朱防為中正,胡武為司過,主司羣臣。諸將徇地至,令之不是,輒繫而罪之。以苛察為忠;其所不善者,弗下吏,輒自治之。諸將以其故不親附,此其所以敗也。史言陳王棄其親故,遂死於莊賈之手,故先以故人二字發其端,乃及慢其妻父事,次及客事。客先與陳王傭耕,及其據陳而王,遮道求見,陳王載與俱歸;後以客言其故情,遂殺之。輕威者,言輕其為君之威重也。顓,與專同。
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,魏有蒼頭二十萬,蓋前乎此時已有蒼頭軍矣。應劭曰:時軍皆著青巾,故曰蒼頭。服虔曰:蒼頭,謂士卒青帛巾,若赤眉之號以相識別也。起新陽,班《志》,新陽縣屬汝南郡;應劭曰:在新水之陽。《括地志》:新陽故城,在豫州眞陽縣西南四十二里。攻陳,下之,殺莊賈,復以陳為楚;葬陳王於碭,諡曰隱王。
初,陳王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,入武關。留已徇南陽,聞陳王死,南陽復為秦;宋留以軍降,二世車裂留以徇。 - 魏周巿將兵略豐、沛,使人招雍齒。雍齒雅不欲屬沛公,卽以豐降魏。雅,素也。沛公攻之,不克。
- 趙張耳、陳餘收其散兵,得數萬人,擊李良;良敗,走歸章邯。客有說耳、餘曰:「兩君羇旅,而欲附趙,難可獨立;立趙後,輔以誼,可就功。」乃求得趙歇。春正月,耳、餘立歇為趙王,居信都。項羽改信都曰襄國;漢復為信都縣,屬信都國;後漢復曰襄國。
- 東陽甯君、秦嘉文穎曰:秦嘉,東陽郡人,為甯縣君。臣瓚曰:《陳勝傳》:「凌人秦嘉」,然則嘉非東陽人。嘉起於郯,號大司馬,又不為甯縣君。東陽甯君自一人,秦嘉又一人。師古曰:瓚說是。東陽者,為所屬縣;甯君者,姓甯,時號為君。《姓譜》:衞卿甯氏之後;又晉有甯嬴,以邑為姓。聞陳王軍敗,迺立景駒為楚王,引兵之方與,欲擊秦軍定陶下;班《志》,方與縣屬山陽郡,定陶縣屬濟陰郡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方與,今濟州縣;定陶,今曹州縣。方與,音房預。使公孫慶使齊,欲與之幷力俱進。幷,必正翻。齊王曰:「陳王戰敗,不知其死生,楚安得不請而立王!」公孫慶曰:「齊不請楚而立王,楚何故請齊而立王!且楚首事,當令於天下。」首事,謂最先起兵伐秦。田儋殺公孫慶。
秦左、右校復攻陳,下之。《索隱》曰:左、右校,卽左、右校尉。校,戶教翻。呂將軍走,徼兵復聚,如淳曰:徼,要也,徼散卒復相聚也。師古曰:徼,工堯翻。余謂從如氏之說,當音於堯翻。與番盜黥布相遇,番,卽番陽縣,漢屬豫章郡。英布為盜於江中,番陽令吳芮妻之以女,故謂番盜。番,蒲何翻。攻擊秦左、右校,破之青波,復以陳為楚。
黥布者,六人也,六,春秋之六國也;秦為縣,屬九江郡;漢屬六安國。《括地志》:六故城,在壽州安豐縣南百三十里。宋白曰:今蘄州東廣濟縣卽秦、漢之六縣。英布都六,古城猶存。姓英氏,《姓譜》:英出自偃姓,皋陶之後封於英,因以為氏。坐法黥,以刑徒論輸驪山。驪山之徒數十萬人,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,長,知兩翻。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羣盜。曹,輩也。番陽令吳芮,甚得江湖間民心,號曰番君。布往見之,其衆已數千人。番君迺以女妻之,妻,七細翻。使將其兵擊秦。 - 楚王景駒在留,班《志》,留縣屬楚國。《括地志》:留城在徐州沛縣東南五十里,卽張良封處。沛公往從之。張良亦聚少年百餘人欲往從景駒,道遇沛公,遂屬焉;沛公拜良為廐將。廐將蓋掌馬。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;沛公善之,常用其策;良為他人言,皆不省。說,輸芮翻。為,于僞翻;下平為同。省,悉井翻,察也;後以義推。良曰:「沛公殆天授!」故遂留不去。張良從沛公始此。
沛公與良俱見景駒,欲請兵以攻豐。時章邯司馬𡰥將兵北定楚地,師古曰:𡰥,古夷字。《類篇》曰:古仁字;又延知翻。屠相,至碭。班《志》,相縣為沛郡治所。《括地志》:故相城,在徐州符離縣西九十里。相,息亮翻。碭,徒郎翻。東陽甯君、沛公引兵西,與戰蕭西,班《志》,蕭縣屬沛郡;唐屬徐州。蕭西,謂在蕭縣之西。不利,還,收兵聚留。二月,攻碭,三日,拔之;收碭兵得六千人,與故合九千人。三月,攻下邑,拔之;班《志》,下邑縣屬梁國。還擊豐,不下。 - 廣陵人召平為陳王徇廣陵,未下。廣陵縣屬九江郡。班《志》為廣陵國都;唐為揚州。《姓譜》:召姓,周文王子召公奭之後。召,寔照翻。聞陳王敗走,章邯且至,迺渡江,矯陳王令,拜項梁為楚上柱國,曰:「江東已定,急引兵西擊秦!」梁迺以八千人渡江而西。聞陳嬰已下東陽,班《志》,東陽縣屬臨淮郡;明帝分屬下邳;後復分屬廣陵。《括地志》:東陽故城,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。《水經注》曰:淮陰縣,楚、漢之間為東陽郡。遣使欲與連和俱西。陳嬰者,故東陽令史,蘇林曰:令史,曹史也。晉灼曰:《漢儀注》:令吏曰令史,丞吏曰丞史。師古曰:晉說是。居縣中,素信謹,稱為長者。東陽少年殺其令,相聚得二萬人,欲立嬰為王。嬰母謂嬰曰:「自我為汝家婦,未嘗聞汝先世之有貴者,今暴得大名,不祥;不如有所屬。事成,猶得封侯;事敗,易以亡,非世所指名也。」易,以豉翻。嬰乃不敢為王,謂其軍吏曰:「項氏世世將家,有名於楚;今欲舉大事,將非其人不可。將,卽亮翻。我倚名族,亡秦必矣!」其衆從之,乃以兵屬梁。
英布旣破秦軍,引兵而東;聞項梁西渡淮,布與蒲將軍皆以其兵屬焉。項梁衆凡六七萬人,軍下邳。班《志》,下邳縣屬東海郡。應劭曰:邳在薛,其後徙此,故曰下邳。臣瓚曰:有上邳,故曰下邳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下邳,泗水縣也。
景駒、秦嘉軍彭城東,欲以距梁。梁謂軍吏曰:「陳王先首事,戰不利,未聞所在。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,大逆無道!」倍,蒲妹翻。乃進兵擊秦嘉,秦嘉軍敗走。追之,至胡陵,胡陵卽湖陸,班《志》屬山陽郡,漢章帝改曰湖陵。嘉還戰。一日,嘉死,軍降;景駒走死梁地。梁地,故魏地也。
梁已幷秦嘉軍,軍胡陵,將引軍而西。章邯軍至栗,班《志》,栗縣屬沛郡。項梁使別將朱雞石、餘樊君與戰。餘樊君死;朱雞石軍敗,亡走胡陵。梁乃引兵入薛,誅朱雞石。《括地志》曰:故薛城,古薛侯國也,在今徐州滕縣界。
沛公從騎百餘往見梁;梁與沛公卒五千人,五大夫將十人。沛公還,引兵攻豐,拔之。雍齒奔魏。
項梁使項羽別攻襄城,班《志》,襄城縣屬潁川郡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今許州縣。襄城堅守不下;已拔,皆阬之,還報。
梁聞陳王定死,召諸別將會薛計事,沛公亦往焉。居鄛人范增,年七十,班《志》,居巢縣屬廬江郡。《春秋》「楚人圍巢」,巢,國也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卽夏桀所奔地。晉灼曰:鄛,音勦絕之勦。師古音巢。素居家,好奇計,往說項梁曰:「陳勝敗,固當。夫秦滅六國,楚最無罪。自懷王入秦不反,楚人憐之事見四卷周赧王十九年。至今。當屬上句。故楚南公曰:『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。』服虔曰:南公,南方之老人。虞喜《志林》曰:南公者,道士,識廢興之數,知亡秦者必楚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:《南公》十三篇,六國時人,在陰陽家流。臣瓚曰:楚人怨秦,雖三戶足以亡秦。今陳勝首事,不立楚後而自立,其勢不長。今君起江東,楚蠭起之將皆爭附君者,師古曰:蠭,古蜂字;蠭起,如蠭之起,言其衆也。一說:蠭,與鋒同,言鋒銳而起者。《爾雅翼》曰:蠭,近其房,輒羣起攻人,故曰蠭起之將。以君世世楚將,為能復立楚之後也。」於是項梁然其言,乃求得楚懷王孫心於民間,為人牧羊;夏六月,立以為楚懷王,從民望也。徐廣曰:順民望,以其祖諡為號。陳嬰為上柱國,封五縣,與懷王都盱眙。班《志》,盱眙縣屬臨淮郡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今楚州縣。阮勝之《南兗州記》:盱眙,本春秋善道地;宋屬泗州。音吁怡。項梁自號為武信君。
張良說項梁曰:「君已立楚後,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最賢,可立為王,益樹黨。」項梁使良求韓成,立以為韓王。以良為司徒,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,得數城,秦輒復取之;往來為游兵潁川。潁川,故韓地,秦置郡。 - 章邯已破陳王,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。《後漢志》,陳留郡平丘縣有臨濟亭。《水經注》曰:田儋死處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今齊州臨濟縣。又曰:故城在淄州高苑縣北二里。余按《正義》所云臨濟,乃田儋所起狄縣地也,非魏王咎所居臨濟也。《後漢志》及《水經注》為是。魏王使周巿出,請救於齊、楚;齊王儋及楚將項它皆將兵隨巿救魏。它,徒河翻。章邯夜銜枚擊,大破齊、楚軍於臨濟下,師古曰:銜枚者,止言語讙囂,欲令敵人不知其來也。《周官》有銜枚氏。枚狀如箸,橫銜之,繣結於項。繣結,礙也,絜繞也,蓋為結紐而繞項也。銜,戶緘翻。繣,音獲。絜,音頡。殺齊王及周巿。魏王咎為其民約降;約定,自燒殺。其弟豹亡走楚,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,復徇魏地。為,于僞翻。予,讀曰與。齊田榮收其兄儋餘兵,東走東阿;班《志》,東阿縣屬東郡。《括地志》:東阿故城,在濟州東阿縣西南二十五里。章邯追圍之。齊人聞田儋死,乃立故齊王建之弟假為王,田角為相,角弟間為將,以距諸侯。
秋,七月,大霖雨。雨三日以往為霖。武信君引兵攻亢父,亢父,音抗甫。聞田榮之急,迺引兵擊破章邯軍東阿下;章邯走而西。田榮引兵東歸齊。武信君獨追北,使項羽、沛公別攻城陽,屠之。《括地志》:濮州雷澤縣,本漢城陽,在州東九十一里。余按班《志》,濟陰成陽縣有雷澤。此成陽與定陶、濮陽皆相近,非城陽國之城陽。楚軍軍濮陽東,班《志》,濮陽縣屬東郡。《括地志》:濮陽縣在濮州西八十六里。濮,音卜。復與章邯戰,又破之。章邯復振,李奇曰:振,整也。如淳曰:振,起也;收散卒,自振迅而起。守濮陽,環水。文穎曰:決水以自環守為固。環,音宦。沛公、項羽去,攻定陶。
八月,田榮擊逐齊王假,假亡走楚。田間前救趙,因留不敢歸。田榮迺立儋子巿為齊王,榮相之。田橫為將,平齊地。章邯兵益盛,項梁數使使告齊、趙發兵共擊章邯。田榮曰:「楚殺田假,趙殺角、間,乃出兵。」楚、趙不許。田榮怒,終不肯出兵。 - 郎中令趙高班《表》:郎中令,秦官,掌宮殿掖門戶。臣瓚曰:掌郎內諸臣,故曰郎中令;武帝改光祿勳。恃恩專恣,以私怨誅殺人衆多;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,乃說二世曰:「天子之所以貴者,但以聞聲,羣臣莫得見其面故也。且陛下富於春秋,謂少年,此云春秋多也。未必盡通諸事;今坐朝廷,譴舉有不當者,譴,去戰翻,責也。當,丁浪翻。則見短於大臣,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。見,賢遍翻。陛下不如深拱禁中,蔡邕曰:本為禁中,門閣有禁,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;行道豹尾中亦為禁中。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,事來有以揆之。如此,則大臣不敢奏疑事,天下稱聖主矣。」二世用其計,乃不坐朝廷見大臣,常居禁中;趙高侍中用事,班《表》:秦制:侍中、左右曹、諸吏、散騎、中常侍皆加官,所加或列侯、卿、大夫、將軍、將、都尉、尚書、太醫、太官令,至郎中亡員,多至數十人;侍中、中常侍得入禁中。應劭曰:入侍天子,故曰侍中。《後漢志》:侍中,比二千石,掌侍左右,贊導衆事,顧問應對。事皆決於趙高。
高聞李斯以為言,乃見丞相曰:「關東羣盜多,今上急益發繇,繇,讀曰徭,役也;古字借用。治阿房宮,治,直之翻。聚狗馬無用之物。臣欲諫,為位賤,為,于僞翻;下同。此眞君侯之事;君何不諫?」李斯曰:「固也,吾欲言之久矣。今時上不坐朝廷,常居深宮。吾所言者,不可傳也;欲見,無閒。」閒,古莧翻,隙也;又讀曰閑,餘暇也。趙高曰:「君誠能諫,請為君候上閒,語君。」於是趙高侍二世方燕樂,婦女居前,使人告丞相:「上方閒,可奏事。」丞相至宮門上謁。如此者三。二世怒曰:「吾常多閒日,丞相不來;吾方燕私,丞相輒來請事!丞相豈少我哉,且固我哉?」少我,謂輕我以為幼少也。固我,謂輕我以為固陋也。趙高因曰:「夫沙丘之謀,丞相與焉。事見上卷始皇三十七年。與,讀曰預。今陛下已立為帝,而丞相貴不益,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。且陛下不問臣,臣不敢言。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,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,傍縣,近縣也。李斯,汝南上蔡人;陳勝,潁川陽城人:汝南、潁川相近也。以故楚盜公行,過三川城,守不肯擊。高聞其文書相往來,未得其審,故未敢以聞。且丞相居外,權重於陛下。」二世以為然,欲案丞相;恐其不審,乃先使人按驗三川守與盜通狀。
李斯聞之,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:「高擅利擅害,與陛下無異。昔田常相齊簡公,竊其恩威,下得百姓,上得羣臣,卒弑簡公而取齊國,事見《左傳》。卒,子恤翻。此天下所明知也。今高有邪佚之志,危反之行,行,下孟翻。私家之富,若田氏之於齊矣,而又貪欲無厭,厭,於鹽翻;後以義推。求利不止,列勢次主,言趙高居中用事,其位列權勢次於人主也。其欲無窮,劫陛下之威信,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。《索隱》曰:「玘」,一作「起」,並音怡,韓大夫,弑其君悼公者。然韓無悼公,或鄭之嗣君。按《表》:韓玘事昭侯,昭侯以下四世至王安,斯說非也。余觀李斯書意,正以胡亥亡國之禍近在旦夕,故指韓安以其用韓玘而亡韓之事警動之。韓安之時,其臣必有韓玘者,特史逸其事耳。李斯與韓安同時,而韓安亡國之事接乎胡亥之耳目,所謂「殷鑒不遠」也。《索隱》於數百載之下議其說為非,可乎!信,讀曰伸。陛下不圖,臣恐其必為變也。」二世曰:「何哉!夫高,故宦人也;然不為安肆志,不以危易心,潔行脩善,自使至此,以忠得進,以信守位,朕實賢之;所謂臨亂之君,各賢其臣也。行,下孟翻。而君疑之,何也?且朕非屬趙君,當誰任哉!屬,之欲翻。且趙君為人,精廉彊力,下知人情,上能適朕;君其勿疑!」二世雅愛趙高,恐李斯殺之,乃私告趙高。高曰:「丞相所患者獨高;高已死,丞相卽欲為田常所為。」
是時,盜賊益多,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無已。右丞相馮去疾、左丞相李斯、將軍馮劫進諫曰:「關東羣盜並起,秦發兵誅擊,所殺亡甚衆,然猶不止。盜多,皆以戍、漕、轉、作事苦,戍,征戍也;漕,水運也;轉,陸運也;作,役作也。事苦,言其事勞苦也。賦稅大也。請且止阿房宮作者,減省四邊戍、轉。」二世曰:「凡所為貴有天下者,得肆意極欲,主重明法,謂君臣之勢,上之所主者重則下之勢輕,主重,猶言居重也。重,如字;康直龍切,非也。下不敢為非,以制御四海矣。夫虞、夏之主,貴為天子,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,尚何於法!言尚何事於法也。處,昌呂翻。且先帝起諸侯,兼天下,天下已定,外攘四夷以安邊境,作宮室以章得意;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。今朕卽位,二年之間,羣盜並起,君不能禁,又欲罷先帝之所為,是上無以報先帝,次不為朕盡忠力,何以在位!」下去疾、斯、劫吏,下,遐嫁翻。案責他罪。去疾、劫自殺;獨李斯就獄。二世以屬趙高治之,屬,之欲翻。責斯與子由謀反狀,皆收捕宗族、賓客。趙高治斯,榜掠千餘,榜,音彭,笞擊也。掠,音亮,考箠也。不勝痛,自誣服。自誣以反而服其罪也。勝,音升。
斯所以不死者,自負其辯,有功,實無反心,欲上書自陳,幸二世寤而赦之。乃從獄中上書曰:「臣為丞相治民,三十餘年矣。治,直之翻。逮秦地之陿隘,不過千里,兵數十萬。臣盡薄材,陰行謀臣,資之金玉,使游說諸侯;陰脩甲兵,飭政教,官鬬士,尊功臣;故終以脅韓,弱魏,破燕、趙,夷齊、楚,卒兼六國,虜其王,立秦為天子。又北逐胡、貉,卒,子恤翻。貉,莫客翻,北方國,豸種。南定百越,以見秦之彊。見,賢遍翻。更剋畫平斗斛、度量、文章,布之天下,以樹秦之名。此皆臣之罪也,臣當死久矣!上幸盡其能力,乃得至今。願陛下察之!」書上,趙高使吏棄去不奏,曰:「囚安得上書!」
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御史、謁者、侍中,更往覆訊斯,御史之名,《周官》有之;戰國亦有御史,秦、趙澠池之會,各命書其事,則皆記事之職;至秦、漢為糾察之任。更,迭也。覆,審也。訊,問也。更,工衡翻。斯更以其實對,輒使人復榜之。後二世使人驗斯,斯以為如前,終不敢更言。辭服,奏當上。奏當者,獄具而奏當處其罪也。漢路溫舒曰:奏當之成,雖咎繇聽之,猶以為死有餘辜。上,時掌翻。二世喜曰:「微趙君,幾為丞相所賣!」幾,居依翻。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,則楚兵已擊殺之。使者來,會丞相下吏,高皆妄為反辭以相傅會,傅,讀曰附;凡傅會之傅皆同音。遂具斯五刑論,班《志》:秦法:當三族者,皆先黥、劓、斬左右止,笞殺之,梟其首,葅具骨肉於市;其誹謗、詈詛者,又先斷舌:謂之其五刑。腰斬咸陽市。斯出獄,與其中子俱執。中,讀曰仲,顧謂其中子曰:「吾欲與若復牽黃犬,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,豈可得乎!」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。二世乃以趙高為丞相,事無大小皆決焉。 - 項梁已破章邯於東阿,引兵西,北至定陶,再破秦軍。項羽、沛公又與秦軍戰於雍丘,班《志》,雍丘縣屬陳留郡,故杞國也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雍丘,今汴州縣。大破之,斬李由。項梁益輕秦,有驕色。宋義諫曰:「戰勝而將驕卒惰者,敗。今卒少惰矣,秦兵日益,臣為君畏之!」項梁弗聽。乃使宋義使於齊,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,晉灼曰:高陵縣屬琅郡。曰:「公將見武信君乎?」曰:「然。」曰:「臣論武信君必敗;公除行卽免死,疾行則及禍。」二世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,大破之定陶,項梁死。
時連雨,自七月至九月。項羽、沛公攻外黃未下,班《志》,外黃縣屬陳留郡。張晏曰:魏郡有內黃,故曰外。《括地志》曰:故周城卽外黃之地,在雍丘縣之東。去,攻陳留;班《志》,陳留縣屬陳留郡。孟康曰:留,鄭邑也,後為陳所幷,故曰陳留。臣瓚曰:宋亦有留,彭城留是也;留屬陳者稱陳留。《括地志》:陳留,汴州縣,在州東五十里。聞武信君死,士卒恐,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,徙懷王自盱眙都彭城。班《志》,彭城縣屬楚國。《彭門記》:彭祖,顓頊之玄孫,至商末壽及七百六十七歲,今墓猶存,故邑號彭城。呂臣軍彭城東;項羽軍彭城西;沛公軍碭。 - 魏豹下魏二十餘城;楚懷王立豹為魏王。
- 後九月,文潁曰:卽閏九月。時律曆廢,不知閏,故謂之後九月。如淳曰:時因秦以十月為歲首,至九月則歲終;後九月卽閏月。師古曰:文說非也。若以律曆廢不知閏者,則當徑謂之十月,不應有後九月。蓋秦之曆法,應置閏者總置於歲末,此意當取《左傳》歸餘於終耳。何以明之?據《漢表》及《史記》,漢未改秦曆之前,迄至高后、文帝,屢書後九月;是知固然,非曆廢也。貢父曰:予謂顏說後九月亦為未盡。秦知置曆有閏,何故皆以為九月乎?蓋司馬氏為《史記》,旣以秦正月稱十月,遂以閏月溥為後九月。是司馬氏如此敍之,非秦法也。楚懷王幷呂臣、項羽軍,自將之;以沛公為碭郡長,蘇林曰:長,如郡守也。封武安侯,將碭郡兵;封項羽為長安侯,號為魯公;呂臣為司徒,其父呂青為令尹。
- 章邯已破項梁,以為楚地兵不足憂,乃渡河,北擊趙,大破之;引兵至邯鄲,皆徙其民河內,夷其城郭。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,班《志》,鉅鹿縣屬鉅鹿郡。應劭曰:鹿,林之大者。臣瓚曰:山足曰鹿。《括地志》曰:今邢州平鄕城本鉅鹿。宋白曰:《十三州志》:鉅鹿,堯時大麓之地;禹為大陸之野;秦滅趙,置鉅鹿郡。鉅,亦大稱也。王離圍之。陳餘北收常山兵,得數萬人,軍鉅鹿北;章邯軍鉅鹿南棘原。趙數請救於楚。數,所角翻;下同。
高陵君顯在楚,見楚王曰:「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;居數日,軍果敗。兵未戰而先見敗徵,徵,讀曰證。此可謂知兵矣!」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,說,讀曰悅。因置以為上將軍,項羽為次將,范增為末將,以救趙。諸別將皆屬宋義,號為「卿子冠軍」。如淳曰:卿者,大夫之號;子者,子男之爵;冠軍,人之首也。文穎曰:卿子,人相褒尊之稱,猶言公子也;上將,故言冠軍。劉伯莊曰:公之子為公子,卿子,謂卿之子也。師古曰:冠軍,言其在諸軍之上。
初,楚懷王與諸將約:「先入定關中者王之。」秦地西有隴關,東有函谷關,南有武關,北有臨晉關,西南有散關:秦地居其中,故謂之關中。註已見前。當是時,秦兵彊,常乘勝逐北,諸將莫利先入關;言莫有以入關為利者,蓋畏秦也。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,奮願與沛公西入關。懷王諸老將皆曰:「項羽為人,慓悍猾賊,慓,疾也;悍,勇也;猾,狡也;賊,殘害也。慓,頻妙翻,又匹妙翻。悍,下旦翻,又下罕翻。嘗攻襄城,襄城無遺類,皆阬之;諸所過無不殘滅。且楚數進取,前陳王、項梁皆敗,不如更遣長者,扶義而西,師古曰:扶,助也,以義自助也。余謂扶義,猶言杖義也。告諭秦父兄。秦父兄苦其主久矣,今誠得長者往,無侵暴,宜可下。項羽不可遣;獨沛公素寬大長者,可遣。」懷王乃不許項羽,而遣沛公西略地,收陳王、項梁散卒以伐秦。
沛公道碭,至陽城與杠里,道碭,自碭取道而西也。此據班《書》書之。「陽城」,《史記》作「成陽」。韋昭《注》曰:在潁川,則是謂陽城也。《索隱》曰:在濟陰,則是謂成陽也。杠里,孟康、服虔皆以為縣名,而班《志》無之。余按沛公之兵自碭而攻秦,道成陽與杠里,而後破東郡尉於成武。成陽縣屬濟陰,成武縣屬山陽。濟陰,唐為曹州,成武屬焉。若取道潁川之陽城,當自此西趨洛、陝,安得復至成武耶!書成陽為是。杠里之地,蓋在成陽、成武之間。杠,音江。攻秦壁,破其二軍。
二世三年(甲午、前二O七年)
- 冬,十月,齊將田都畔田榮,助楚救趙。為項羽封田都張本。
- 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。秦滅衞,置東郡。尉,郡尉也。班《志》,成武卽衞楚丘地。《括地志》:今曹州縣。
- 宋義行至安陽,師古曰:今相州安陽縣。《索隱》曰:《傅寬傳》云「從攻安陽、杠里」,則當俱在河南;師古以為相州縣,按此兵猶未渡河,不應卽至相州安陽。《後魏書·地形志》:己氏有安陽城,後改己氏為楚丘,今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有安陽故城是也。留四十六日不進。項羽曰:「秦圍趙急,宜疾引兵渡河;楚擊其外,趙應其內,破秦軍必矣!」宋義曰:「不然。夫搏牛之蝱,不可以破蟣蝨。蘇林曰:蝱喻秦,蝨喻章邯等,言小大不同勢,欲滅秦當先寬邯等也。如淳曰:言本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趙也。師古曰:搏,擊也;言以手擊牛之背,可以殺其上蝱而不能破蝨。今將兵力欲滅秦,不可盡力與邯戰,卽未能禽,徒費力也。如說近之。搏,音博。蝱,音盲。蟣,居喜翻。蝨,音瑟。今秦攻趙,戰勝則兵疲,我承其敝;不勝,則我引兵鼓行而西,必舉秦矣。鼓行者,擊鼓而行,堂堂之陳也。故不如先鬬秦、趙。夫被堅執銳,義不如公;坐運籌策,公不如義。」因下令軍中曰:「有猛如虎,狠如羊,狠,何墾翻。此併下三語,指項羽也。貪如狼,彊不可使者,皆斬之!」乃遣其子宋襄相齊,身送之至無鹽,班《志》,東平國有無鹽縣。《索隱》曰:在今鄆州之東。飲酒高會。師古曰:高會者,大會也。天寒,大雨,士卒凍飢。項羽曰:「將勠力而攻秦,久留不行。今歲饑民貧,士卒食半菽,菽,豆也。臣瓚曰:士卒食蔬菜,以菽雜半之。軍無見糧,言軍無見在之糧。見,賢遍翻。乃飲酒高會。不引兵渡河,因趙食,與趙幷力攻秦,乃曰『承其敝』。夫以秦之彊,攻新造之趙,其勢必舉。趙舉秦彊,何敝之承!且國兵新破,王坐不安席,掃境內而專屬於將軍,屬,之欲翻;下道屬同。國家安危,在此一舉。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,非社稷之臣也!」徇其私,謂身送其子相齊也。
十一月,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,朝,直遙翻。卽其帳中斬宋義頭。出令軍中曰:「宋義與齊謀反楚,楚王陰令籍誅之!」當是時,諸將皆慴服,莫敢枝梧,如淳曰:枝梧,猶枝扞也。臣瓚曰:小柱為枝,邪柱為梧,今屋極邪柱也。皆曰:「首立楚者,將軍家也;今將軍誅亂。」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。以未得懷王之命,故且為假。使人追宋義子,及之齊,殺之。使桓楚報命於懷王。懷王因使羽為上將軍。 - 十二月,沛公引兵至栗,遇剛武侯,應劭曰:剛武侯,楚懷王將。《功臣表》:「棘蒲剛侯陳武」,武,一姓柴,宜為「剛侯武」,魏將也。孟康曰:《功臣表》:「以將軍起薛,至霸上,入漢中」,非懷王將,又非魏將,例未有稱諡者。師古曰:史失其姓名,惟識其爵號,不知誰也。不當改「剛武侯」為「剛侯武」;應說非也。奪其軍四千餘人,幷之;與魏將皇欣、武滿軍合攻秦軍,破之。皇,姓也。《左傳》,鄭有大夫皇頡。
- 故齊王建孫安下濟北,濟水以北之地,聊城、博陽諸城是也。從項羽救趙。為項羽王田安張本。
- 章邯築甬道屬河,餉王離。恐敵抄其糧運,故夾築垣牆以通餉道。屬,之欲翻。餉,式亮翻。王離兵食多,急攻鉅鹿。鉅鹿城中食盡、兵少,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。召前者,召陳餘使前救鉅鹿也。陳餘度兵少,不敵秦,不敢前。度,徒洛翻;下同。數月,張耳大怒,怨陳餘,使張黶、陳澤往讓陳餘曰:《史記正義》:澤,音釋。「始吾與公為刎頸交,今王與耳旦暮且死,而公擁兵數萬,不肯相救,安在其相為死!相為,于僞翻;下欲為同。苟必信,胡不赴秦軍俱死;且有十一二相全。」言十分之中冀有一二分得以勝秦而相保全也。陳餘曰:「吾度前終不能救趙,徒盡亡軍。度,徒洛翻。且餘所以不俱死,欲為趙王、張君報秦。今必俱死,如以肉委餓虎,何益!」張黶、陳澤要以俱死。餘乃使黶、澤將五千人先嘗秦軍,嘗,試也。至,皆沒。當是時,齊師、燕師皆來救趙,張敖亦北收代兵,得萬餘人,來,張敖,耳之子也。皆壁餘旁,未敢擊秦。
項羽已殺卿子冠軍,威震楚國,乃遣當陽君、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鉅鹿。戰少利,言其戰略有利也。絕章邯甬道,王離軍乏食。陳餘復請兵。復,扶又翻。項羽乃悉引兵渡河,皆沈船,破釜、甑,燒廬舍,持三日糧,以示士卒必死,無一還心。於是至則圍王離,與秦軍遇,九戰,大破之;章邯引兵却。諸侯兵乃敢進擊秦軍,遂殺蘇角,虜王離;涉閒不降,自燒殺。涉,姓也;閒,名也。當是時,楚兵冠諸侯;冠,古玩翻。軍救鉅鹿者十餘壁,莫敢縱兵。及楚擊秦,諸侯將從壁上觀。楚戰士無不一當十,呼聲動天地,將,卽亮翻。呼,火故翻。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。惴,之睡翻。於是已破秦軍,項羽召見諸侯將;諸侯將入轅門,張晏曰:軍行,以車為陳,轅相向為門。師古曰:《周禮》掌舍:王行則設車宮、轅門。杜佑曰:昂車,以其轅表門。無不膝行而前,莫敢仰視。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,諸侯皆屬焉。
於是趙王歇及張耳乃得出鉅鹿城謝諸侯。張耳與陳餘相見,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;及問張黶、陳澤所在,疑陳餘殺之,數以問餘。數,所角翻。餘怒曰:「不意君之望臣深也!望,怨望也,又責望也。《爾雅翼》曰:怨者必望,故以望為怨,「不意君之望臣深」是也。豈以臣為重去將印哉?」重,難也;言豈以去將印為難也。豈,疑辭。重,如字。乃脫解印綬,推與張耳;推,通回翻。張耳亦愕不受。陳餘起如廁。客有說張耳曰:「臣聞『天與不取,反受其咎。』《索隱》曰:此辭出《國語》。今陳將軍與君印,君不受;反天不祥。急取之!」張耳乃佩其印,收其麾下。而陳餘還,亦望張耳不讓,遂趨出,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。為張耳、陳餘相攻殺張本。趙王歇還信都。
春,二月,沛公北擊昌邑,班《志》,昌邑縣屬山陽郡。《括地志》曰:曹州成武縣東北三十二里有梁丘故城,是也。賢曰:昌邑故城,在兗州金鄕縣西北。遇彭越;彭越以其兵從沛公。《姓譜》:彭姓,大彭之後。越,昌邑人,常漁鉅野澤中,為羣盜。班《志》:山陽郡鉅野縣有大野澤。鉅野縣,唐屬鄆州。陳勝、項梁之起,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,往從彭越曰:「請仲為長。」彭越,字仲。長,知兩翻;下同。越謝曰:「臣不願也。」少年彊請,乃許;彊,其兩翻。與期旦日日出會,《索隱》曰:旦日,謂明日之朝日出時也。後期者斬。旦日日出,十餘人後,後者至日中。於是越謝曰:「臣老,諸君彊以為長。今期而多後,不可盡誅,誅最後者一人。」令校長斬之。校長,一校之長。皆笑曰:「何至於是!請後不敢。」於是越引一人斬之,設壇祭,令徒屬皆大驚,莫敢仰視。乃略地,收諸侯散卒,得千餘人,遂助沛公攻昌邑。
昌邑未下,沛公引兵西過高陽。文穎曰:高陽,聚邑名,屬陳留圉縣。臣瓚曰:《陳留傳》:高陽在雍丘西南。《水經注》:睢水首受陳留浚儀浪蕩水,東逕高陽故亭北。高陽人酈食其,家貧落魄,酈,音歷;《姓譜》:黃帝之支孫封於酈,後以為氏。食其,音異基。鄭氏曰:魄,音薄。應劭曰:落魄,志行衰薄之貌。師古曰:落魄,失業無次也。為里監門。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人,食其見,謂曰:「諸侯將過高陽者數十人,吾問其將皆握齪,好苛禮,握齪,急促貌。苛,細也。齪,初角翻。自用,不能聽大度之言。吾聞沛公慢而易人,多大略,易,以豉翻。此眞吾所願從游,莫為我先。《索隱》曰:先,謂先容,言無人為我作紹介也。若見沛公,若,汝也。謂曰:『臣里中有酈生,年六十餘,長八尺,人皆謂之狂生。生自謂「我非狂生」。』」騎士曰:「沛公不好儒,諸客冠儒冠來者,客冠,古玩翻。沛公輒解其冠,溲溺其中,溲,所由翻。溺,乃弔翻。溲,卽溺也。與人言,常大罵;未可以儒生說也。」酈生曰:「第言之。」第,但也。騎士從容言,如酈生所誡者。從,千容翻。 - 沛公至高陽傳舍,師古曰:傳置之舍,人所止息,前人已去,後人復來,轉相傳也。傳,張戀翻。使人召酈生。酈生至,入謁。沛公方倨牀,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。倨,與踞同。洗,先典翻。樂彥曰:牀邊曰倨。酈生入,則長揖不拜,曰:「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,且欲率諸侯破秦也?」沛公罵曰:「豎儒!天下同共苦秦久矣,故諸侯相率而攻秦,何謂助秦攻諸侯乎!」酈生曰:「必聚徒、合義兵誅無道秦,不宜倨見長者!」於是沛公輟洗,起,攝衣,《史記正義》曰:攝,斂著也。余謂攝衣,起而持其衣也。延酈生上坐,謝之。酈生因言六國從橫時。沛公喜,賜酈生食,問曰:「計將安出?」酈生曰:「足下起糾合之衆,收散亂之兵,不滿萬人;欲以徑入彊秦,此所謂探虎口者也。探,吐南翻。夫陳留,天下之衝,四通五達之郊也;如淳曰:四面往來通之,幷數中央為五達也。臣瓚曰:四通五達,言無險阻。今其城中又多積粟。臣善其令,請得使之令下足下;令下之令,力丁翻,使也。下,降也。卽不聽,足下引兵攻之,臣為內應。」於是遣酈生行,沛公引兵隨之,遂下陳留;號酈食其為廣野君。酈生言其弟商。時商聚少年得四千人,來屬沛公,沛公以為將,將陳留兵以從。酈生常為說客,使諸侯。
- 三月,沛公攻開封,未拔;班《志》,開封縣屬河南郡。宋白曰:今縣南五十里開封古城,是漢理所。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,又戰曲遇東,《後漢志》,河南中牟縣有曲遇聚。蘇林曰:曲,音齲。遇,音顒。師古曰:齲,音丘羽翻。大破之。楊熊走之滎陽,二世使使者斬之以徇。
夏,四月,沛公南攻潁川,屠之。潁川郡治陽翟。因張良,遂略韓地。文穎曰:河南新鄭南至潁川,皆韓地也。張良家世相韓,故因之。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,沛公乃北攻平陰,班《志》,平陰縣屬河南郡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今河陰是。絕河津南,戰洛陽東。軍不利,南出轘轅,《後漢志》:河南緱氏縣有轘轅關。臣瓚曰:險道名也,在緱氏縣東南。《索隱》曰:轘轅為九十二曲,是險道也。轘,音環。張良引兵從沛公;沛公令韓王成留守陽翟,與良俱南。
六月,與南陽守齮戰犨東,破之,齮,魚豈翻。班《志》,犨縣屬南陽郡。《水經註》:滍水出魯陽縣西,逕犨縣故城北。犨,昌牛翻。略南陽郡;南陽守走保城,守宛。宛,南陽郡治所。《括地志》曰:宛故城,在宛大城之南隅,其西南有二面是。師古曰:宛,於元翻。沛公引兵過宛,西;張良諫曰:「沛公雖欲急入關,秦兵尚衆,距險;依險以距敵也。今不下宛,宛從後擊,彊秦在前,此危道也!」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,偃旗幟,旗,旂之屬。幟,卽幖也。或曰:旗幟,總稱。幟,昌志翻。遲明,圍宛城三匝。文穎曰:遲,未也,天未明之頃已圍其城矣。師古曰:文說得其大意耳。此言圍城事畢,然後天明。明遲於事,故曰遲明;變為去聲,音丈二翻。南陽守欲自剄,其舍人陳恢曰:「死未晚也。」乃踰城見沛公曰:「臣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。今足下留守宛,宛郡縣連城數十,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,故皆堅守乘城。今足下盡日止攻,士死傷者必多;引兵去宛,宛必隨足下後。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,後有彊宛之患。為足下計,莫若約降封其守;因使止守,引其甲卒與之西。諸城未下者,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,足下通行無所累。」累,力瑞翻。沛公曰:「善!」秋,七月,南陽守齮降,封為殷侯;封陳恢千戶。
引兵西,無不下者。至丹水,班《志》,丹水縣屬弘農郡。《括地志》曰:故丹城,在鄧州內鄕縣西南百二十里,南去丹水二百步。《汲冢紀年》曰:后稷放帝子丹朱於丹水。《輿地志》云:卽秦時丹水縣。高武侯鰓、襄侯王陵降。鰓,音魚鰓之鰓,先才翻;人名也,史失其姓。韋昭曰:漢封王陵為安國侯。陵初起兵在南陽,南陽有穰縣,疑「襄」當為「穰」,而無「禾」,字省耳。臣瓚曰:時韓成封穰侯。江夏有襄,是陵所封也。師古曰:王陵亦非安國者;韋昭改「襄」為「穰」,蓋亦穿鑿。《索隱》曰:王陵封安國侯,是定天下為丞相時封耳;此言襄侯,當如臣瓚解,蓋初封江夏之襄也。還攻胡陽,遇番君別將梅鋗,《姓譜》:梅本自子姓,殷有梅伯,為紂所醢。與偕攻析、酈,皆降。班《志》,南陽郡有湖陽縣,故廖國。析縣屬弘農郡,本楚之白羽也。酈縣屬南陽郡。師古曰:析,今內鄕縣;酈,今菊潭縣。鋗,呼玄翻。析,先歷翻。酈,直益翻,又郎益翻。廖,力救翻。所過亡得鹵掠,亡,古毋、無二字通。鹵,與虜同。秦民皆喜。 - 王離軍旣沒,章邯軍棘原,項羽軍漳南,《括地志》:濁漳水一名漳水,今俗名柳河,在邢州平鄕縣南。相持未戰。秦軍數却,數,所角翻。二世使人讓章邯。章邯恐,使長史欣請事;至咸陽,留司馬門師古曰:凡言司馬門者,宮垣之內,兵衞所在,四面皆有司馬主武事;總言之,外門為司馬門。三日,趙高不見,有不信之心。長史欣恐,還走其軍,走,音奏。不敢出故道。趙高果使人追之,不及。欣至軍,報曰:「趙高用事於中,下無可為者。今戰能勝,高必疾妬吾功;不能勝,不免於死。願將軍孰計之!」孰,古熟字通;後以義推。
陳餘亦遺章邯書曰:「白起為秦將,南征鄢郢,北阬馬服,攻城掠地,不可勝計,而竟賜死。馬服,謂趙括也。白起事,並見五卷《赧王紀》。遺,于季翻。勝,音升。蒙恬為秦將,北逐戎人,開榆中地數千里,竟斬陽周。事見上卷《始皇紀》。何者?功多,秦不能盡封,因以法誅之。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,所亡失以十萬數;而諸侯並起滋益多。彼趙高素諛日久,今事急,亦恐二世誅之,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,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。夫將軍居外久,多內郤,塞,悉則翻。更,工衡翻。郤,讀曰隙。有功亦誅,無功亦誅。且天之亡秦,無愚智皆知之。今將軍內不能直諫,外為亡國將,孤特獨立而欲常存,豈不哀哉!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,從,子容翻。約共攻秦,分王其地,南面稱孤!此孰與身伏鈇質,妻子為戮乎?」何休曰:伏鈇質,要斬之罪。崔浩曰:質,斬人椹也。師古曰:質,謂鍖也。古者斬人,加於鍖上而斫之。鈇,音夫,又匪父翻。
章邯狐疑,狐性多疑,每渡河,聽冰,且聽且渡;故以喻人之懷疑不決者。陰使候始成使項羽,鄭氏曰:候,軍候也。始,姓也;成,名也。欲約。約未成,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渡三戶,服虔曰:三戶,漳水津也。孟康曰:在鄴西三十里。《水經註》曰:漳水東逕三戶峽,為三戶津。《括地志》:三戶津,在相州滏陽縣界。軍漳南,與秦軍戰,再破之。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,《水經注》:汙水出武安山東南,逕汙城北入漳。《郡國志》:鄴縣有汙城。師古曰:汙水在鄴西南。《史記正義》曰:汙水源出懷州河內縣太行山。又云:故邘城在河內縣西北二十七里,古邘國地也。余據此時章邯與項羽相持於邢、相之間,《正義》以為河內汙水,非也。汙,音于。大破之。章邯使人見項羽,欲約。項羽召軍吏謀曰:「糧少,欲聽其約。」軍吏皆曰:「善!」項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虛上。應劭曰:洹水在湯陰界。殷虛,故殷都也。臣瓚曰:洹水在今安陽縣北,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,然則此殷虛非朝歌也。《汲冢古文》曰:昔殷盤庚遷於北冢,曰殷虛,南去鄴三十里。是舊殷乎!然則朝歌非盤庚所遷者。《索隱》曰:按《釋例》,洹水出汲郡林慮縣,東北至長樂入清水,是也。《汲冢古文》曰:盤庚自奄遷於北冢,曰殷虛,南去鄴三十里。是殷虛舊地名號北冢也。宋白曰:相州安陽縣,其地卽紂之都。《戰國策》云:紂聚兵百萬,左飲淇水竭,右飲洹水不流。按邑地在淇、洹二水之間,本殷墟;所謂北冢,卽此地。七國時為魏寧新中邑。《史記》曰:秦昭襄王拔魏寧新中邑,更名安陽。虛,讀與墟字同。已盟,章邯見項羽而流涕,為言趙高。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,為言之為,于僞翻。雍,于用翻。置楚軍中;使長史欣為上將軍,將秦軍為前行。行,戶剛翻。 - 瑕丘申陽下河南,引兵從項羽。服虔曰:瑕丘,縣名;申,姓;陽,名也。班《志》,山陽郡有瑕丘縣。瑕,音遐。河南,卽漢河南郡地。《姓譜》:四岳之後封於申,周有申伯。《左傳》,齊有申鮮虞,楚有申叔。
- 初,中丞相趙高《史記》,李斯旣死,二世拜趙高為中丞相,蓋以其宦人,得入禁中。欲專秦權,恐羣臣不聽,乃先設驗,持鹿獻於二世曰:「馬也。」二世笑曰:「丞相誤邪,謂鹿為馬?」問左右,或默,或言馬以阿順趙高,或言鹿者。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。中,竹仲翻。後羣臣皆畏高,莫敢言其過。
高前數言「關東盜無能為也」;及項羽虜王離等,而章邯等軍數敗,數,所角翻。上書請益助。自關以東,大抵盡畔秦吏,應諸侯;諸侯咸率其衆西鄕。鄕,讀曰嚮。八月,沛公將數萬攻武關,屠之。高恐二世怒,誅及其身,乃謝病,不朝見。
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驂馬,殺之,以馬駕車夾轅曰服,兩旁曰驂。驂,七含翻。心不樂,樂,音洛。怪問占夢。《周禮》:春官之屬有占夢,掌其歲時,觀天地之會,辨陰陽之氣,以日、月、星、辰占六夢之吉凶:一曰正夢,二曰噩夢,三曰思夢,四曰寤夢,五曰喜夢,六曰懼夢。卜曰:「涇水為祟。」祟,雖遂翻,人禍也,鬼厲也。二世乃齋於望夷宮,張晏曰:望夷宮在長陵西北,長平觀道東故亭處是也;臨涇水作之,以望北夷。《括地志》曰:在雍州咸陽縣東南八里。欲祠涇水,沈四白馬。沈,持林翻。使使責讓高以盜賊事。高懼,乃陰與其壻咸陽令閻樂《姓譜》:太伯曾孫仲奕封於閻鄕。又曰:唐叔虞之後,晉成公子懿食采於閻。《左傳》,齊有閻職,晉有閻嘉。及弟趙成謀曰:「上不聽諫;今事急,欲歸禍於吾。欲易置上,更立子嬰。子嬰仁儉,百姓皆載其言。」乃使郎中令為內應,詐為有大賊,令樂召吏發卒追,劫樂母置高舍。遣樂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,縛衞令僕射,曰:衞尉掌宮門屯兵,其屬有衞士令。秦官自侍中、尚書、博士、郎及軍屯吏騶、永巷皆有僕射,取其領事之號。「賊入此,何不止?」衞令曰:「周廬設卒甚謹,胡廣曰:周廬者,衞士於周垣內為區廬。師古曰:區廬者,今之仗宿屋。薛綜曰:士傅宮外,內為廬舍,晝則巡行非常,夜則警備不虞。安得賊,敢入宮!」樂遂斬衞令,直將吏入,行射郎、宦者。射,而亦翻。郎屬郎中令,宦者屬少府。郎、宦者大驚,或走,或格;格者輒死,死者數十人。郎中令與樂俱入,射上幄坐幃。《三禮圖》曰:上下四旁悉周曰幄。幄,乙角翻。幃,羽非翻,單帳也。二世怒,召左右;左右皆惶擾不鬬。旁有宦者一人侍,不敢去。二世入內,謂曰:「公何不早告我,乃至於此!」宦者曰:「臣不敢言,故得全;使臣早言,皆已誅,安得至今!」閻樂前卽二世,卽,就也。數曰:「足下驕恣,誅殺無道,天下共畔足下;足下其自為計!」二世曰:「丞相可得見否?」樂曰:「不可!」二世曰:「吾願得一郡為王。」弗許。又曰:「願為萬戶侯。」弗許。曰:「願與妻子為黔首,比諸公子。」閻樂曰:「臣受命於丞相,為天下誅足下;為,于僞翻。足下雖多言,臣不敢報!」麾其兵進。二世自殺。閻樂歸報趙高。趙高乃悉召諸大臣、公子,告以誅二世之狀,曰:「秦故王國;始皇君天下,故稱帝。今六國復自立,秦地益小,乃以空名為帝,不可;宜如故,便。」乃立子嬰為秦王。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。宜春苑在杜縣南,漢起宜春觀於此地。
九月,趙高令子嬰齋戒,當廟見,受玉璽;玉璽,卽以卞和玉所刻傳國璽。見,賢遍翻。齋五日。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:「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,恐羣臣誅之,乃詐以義立我。我聞趙高乃與楚約,滅秦宗室而分王關中。今使我齋、見廟,此欲因廟中殺我。我稱病不行,丞相必自來;來則殺之。」高使人請子嬰數輩,子嬰不行。高果自往,曰:「宗廟重事,王柰何不行?」子嬰遂刺殺高於齋宮,刺,七亦翻。三族高家以徇。遣將兵距嶢關,應劭曰:嶢山之關。李奇曰:在上洛北,藍田南,武關之西。《土地記》:嶢關,地名;嶢柳道通荊州。《晉·地道記》曰:嶢關當上洛西北。嶢,音堯。沛公欲擊之。張良曰:「秦兵尚彊,未可輕。願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為疑兵,使酈食其、陸賈往說秦將,啗以利。」師古曰:啗者,本為食啗耳,音徒敢翻;以食餧人,令其啗食,音則改變為徒濫翻。今言以利誘之,取食為譬。秦將果欲連和;沛公欲許之。張良曰:「此獨其將欲叛,恐其士卒不從;不如因其懈怠擊之。」沛公引兵繞嶢關,踰蕢山,宋敏求《長安志》曰:嶢關卽藍田關,在縣東南九十里。蕢山在縣東南二十五里。蕢,鄭氏音匱;師古從蘇林音蒯。擊秦軍,大破之藍田南。遂至藍田,又戰其北,秦兵大敗